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是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虽词藻平淡朴实,却道尽母亲深重如许的爱。每当读及这首小诗,都有些许的酸楚,淡淡的,缓缓的,浸溢着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有些绵软,一触,便足以一泻千里。山一程水一程,身着母亲连夜缝制的衾衣,母亲苍老的手的温度总能抵达内心最薄凉之处,每一针都是以担忧与爱恋为线进行牵引。孑然立于异国的山川平原,满载着乡愁步履在陌生的土地上,为求学为理想为报国,却独独留老母于家中,静默等候,除了终日以泪洗面,别无其他。这样的画面总是影影绰绰的浮动在我的眉眸前,似一张百转千回的网,将我逼仄在缀满忧伤的旋律里。
有些感动,不需要太炽烈的温度,虽是淡淡的,但却足以温暖人心最清凉处。我们都曾是那远行的游子,驮着梦想的旅行袋,踏上远方的征程,笑逐颜开。多年后,想起母亲满布忧伤的脸颊,就连那浅浅淡淡的皱纹里都能拧出一水的担忧,可是,彼年的我们除了对未来金色般的憧憬,怎容得下母亲那眉宇间紧锁的情仇呢?
我也是这样的游子,四年多以前,我背负着自己的梦想,离开熟悉了不能再熟悉的家,开始新的奔波与匆匆,临行前,母亲的泪水,竟不能湮没我所有的激情与涌荡。
母亲,从我儿时起,您就是我最亲密无间的人,是亲人、是朋友。您是这世间唯一可以跨越我心里的栅栏,走进最柔软角落的人,那是属于灵魂独一无二的靠近。我一直都是一个喜欢孤独,喜欢阒寂无声的人,总是渴望着消亡。或许,因此我注定要放逐灵魂流浪。从一开始,我就是风筝,您手里永远握着那看似细却很坚韧的线,永远的让我不沉寂的静默的黑夜。
即使穿越生命沧桑的轮线,时光沉淀下的完美无瑕,定是那经得起菲薄流年席卷的母爱。谁说母爱都是张扬的,您的爱,一样的稳重深沉。母亲,您从未说过爱我的话,您一路默默的陪伴,忧伤着我的忧伤,欢欣着我的欢欣,彼此的一个眼神,便可以穿越尘世的万物,抵达心波,惊起阵阵涟漪。
我初来人世,天真而又纯洁的观望着红尘中的每一隅。您给了我灿若烟火的生命,让我观瞻到了世间最斑驳琉璃的色彩,教会我说“妈妈”,让我的舌绕出了世间最动听最美丽的词语。从此,我不再一人,游走,徜徉。
是您教会我如何走路,让我如今可以领略祖国的奇峰河川的秀丽;是您不厌其烦的为我描绘着每一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童话故事,让我的童年生活的绚烂如霞的国度里;是您带领我走进了第一所幼儿园与第一所教室,让我开始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二十几年,我见你青缎华发缓缓转成霜鬓斑斑,你看我有豆蔻迈向华年。您对我的爱,早已凝成晶,在我心脏的纹路里,篆刻成最深的朱砂,随着时光的风沙侵蚀,只会成为嵌刻在石缝间沙碛,永不移步。
曾记得每一个漆黑如墨的暗夜,你将我拥入怀中,轻抚我寂寞断裂的肌肤,听我诉说着那些淡淡的哀伤,永无止境的孤独。我也只能在您的面前,摘下一切的坚强面具,脱下一切的伪装,做那个您最疼爱的、脆弱如柳的女儿。我的心事,只有您能读懂,我也只愿让您看到最真实的我,看得透彻而不留痕迹。
母亲,您知道么?有一夜,不记得是何年何月何时,您做了一个可怕至极的梦,梦魇缠缠绕绕,让您无法安眠,直到惊恐的醒来,汗如雨下,寒风劲厉的时月,却浸透衣衫。您来到我的床前,为我掩盖好踢落的被角,脸上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涌不止,一夜无眠,静候守着我,直到晨曦微露,我看到您柔光似水的眸子。脸上的泪早已风干,皱褶了您洁白柔嫩的脸颊。只因梦中,您看到我被人带走了,从此与您相隔千里,永不相连。
人这一生,能够相守的人太少,来去都太匆匆,拼命的抓取与挽留,绝然,到最后连我们自己都成了过客。此生,能与您相遇,成为至亲骨肉,是怎样的幸运,前世,或许,我们真的是至亲至爱的姐妹,此生才有机会成为亦师亦友的至亲。母亲,我的唇间从未轻启过“爱”这个字,只因这个字太沉重,沉重到我无力负担,无力承担。可是,对您,那份情深似海,是流淌在血液中最静谧的音符,虽未言语,却早已深入骨髓,蔓延全身。我是您在这个世上生命的延续,继续着您遗落的青春与韶华。
已经习惯了,在窒息的黑夜里,蜷缩到你的怀抱中汲取温暖。您殷切温柔的话语,总让我在静谧的暗夜里泪痕涟涟。我若是行驶在海上茕茕的孤帆,那您必是等在天际的港湾,无论我怎样的航行与漂流,终要流向您的臂弯。我们不会轻言分离,因为我们的灵魂是融合在一起的,不离不弃,相依相偎。望不穿的秋水,看不透的红尘,你我之间的一幕一帘,是轻叩在心扉的清风,柔软如丝,放于手心,生命的韵律抵达心底。
母亲,我已长大,再也不是那个躲在您身后怯生生的小女孩。如今,您已暮年,那么,请您放下自己的坚强与勇气,让我为您撑起一片钢铁般湛蓝的天空。我一直都知道,只要是我的话语,不管是什么,您都喜欢,只因那些话是我说的,您想要的只是我的缠绵如水的声音。母亲,此生有您,才让我拥有了韶华无殇。那么,如今,我愿做您最明亮的港湾。
时光微凉如水,断肠人在天涯。红尘一程,且行且珍惜。在母亲还能呼吸到尘世的一缕缕清香芬芳的空气之际,好好的善待她们。这世间不是什么话都来得及说,也不是什么事都来得及做,等到岁月荒芜,悔恨已是徒劳。
倾你一世柔肠,许我一生欢欣。
倾我半世盛光,许你暮年惬意舒展。
请允许我以这样的姿势,静默爱你。
行一程山水,一生相依。来世,我们还做断了骨还连着筋的骨肉,莫失莫忘。
五月未央,值此母亲节之际,谨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祝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