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楼上放眼望去,苍穹下灯火辉煌。远处繁华都市里亮着的灯在夜色的衬托下,有如镶嵌在矿山上的宝石,闪着璀璨的光。我笑笑,看来要感慨了,这又是一个美丽的夏夜。这一夜我不想感慨那一方夜色的妖娆,也不想缅怀夜色带来的某段记忆,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台上看着天空,看着这个城市。这时的我像一个饥饿的人看见了餐食,急于把这美好夜色吞下;又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的火光,害怕这夜的消逝。这种极具反差的复杂心情,让我越发的觉得孤单。我好想一个人跑到海边,甩掉鞋子,让双脚浸入清凉的海水,然后高呼。
没错,寂寞惯了的人,越发的会感受到夜的无穷魅力。在这个充斥着海水气味的潮湿的海滨城市,远离家乡和双亲,一个人过活。我曾经无数次强化自己的信念,我是带着妈妈的梦想来的,妈妈喜欢这一片海,喜欢这一方夜色笼罩下的城市。多少次妈妈回到故里都要经过这里,把我送到这里来,就仿佛到家走了一半的路。那前方是期待,又是多少安慰。
儿时,这个时间怕是要登船了。在轮船发出呜呜的低鸣后,海水刷刷退去,海风便阵阵袭来。妈妈把衣服披在我的肩膀,带着我站在甲板上看海。就这样站着个把小时都不会累,海永远有看不完的魅力。我折下那小小的纸船,写着心愿远远的扔进大海。虽然它会在掉落的刹那被浪花推得无影无踪,却带着我小纸船的梦想飘入远方。于是我的脑海里便总会浮现出夜晚和妈妈在轮船的甲板上看海的情景,以至于这段影像时常会进入梦乡陪伴着我。
妈妈的故乡也有海,有大大的院落和数不尽的家常。回到家乡,亲戚们时常在晚上时登上院子里最高的房子,坐在房顶的小板凳上,看着月亮聊着天。月亮又圆又亮,我就兴致大发,给大家唱了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虽然不是坐在土堆旁边,却也闻得到那泥土的芳香。大家唱着聊着,当我趴在妈妈身边恍惚入梦时,听到妈妈唱“梨花又开放”,给我血肉的故乡,永生难忘,永生永世我不能忘……此时,似乎有一滴热泪滑下,落在我小小的额头上。
初入大学,我的一篇散文获了奖。是写“外婆和她的那片海”,有种“外婆的澎湖湾”的味道。最是那一抹晚霞映衬下的大海,海面上外婆挽着裤腿站在那里望着远方……外婆终于没有再回到那片海,病逝在另一个城市。妈妈问我,妈妈站在海边望海,孩子们在周围嬉笑着追跑,你这幅场景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笑答,这似乎是我梦里见到的场景,如此美好。妈妈搂着我说,这个场景倒是真的,我曾是那个小孩。我说,我也曾是那个小孩。
妈妈喜欢画画,满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油画摆的满满的。一股子松节油的味道,弥漫了我每个大学回家的假期。那个时候,妈妈的画作从山水变成了“母爱”,家里到处是母亲带着小女孩的油画。我笑着问,怎么改主题了?这是外婆带着你的场景吧?妈妈笑了,是母亲带着孩子,无论天下哪个母亲,都会有一样的心情。我知道,妈妈是想我了。结婚装了新房,妈妈送来了几副作品,我犯愁家里装修时并没有预留给妈妈油画的位置。妈妈说,随便放在哪里都好。待她走后,我发现每副都是母亲紧紧的搂着亲吻自己的小女儿的画面。每一副下面都用小小的字写着,给我最亲爱的女儿,妈妈画。写着这些,倔犟如我,竟也似乎掉出眼泪来。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因为自高中以后,我便被妈妈填报了外地大学的志愿,顺理成章的离开了年少叛逆几次想逃离的家。那个时候年少不经事,总想走的远远的。却在进入社会辛苦打拼和屡屡碰壁时想到家里还有我坚强的后盾和支柱,我亲爱的妈妈。直到再次读到余光中的“乡愁”,才能体会到妈妈那日的泪。对故乡多少怀念,对妈妈多少思念,都在这小小的一滴里凝聚。
夜在消退,苍白浮起,带着一丝惆怅,却终不见睡意。我不愿意承认,我想妈妈了。在这个难眠的夜晚,妈妈可能已经进入梦乡。不知妈妈的梦里是不是有我,也许是现在人高马大的我,也许是童年那个身躯娇小的我。我相信,无论我们人在哪里,我们都在妈妈的惦念里。无论我们身处哪里,带着妈妈的爱就不会寒冷不会害怕。故乡在远方,奔波的我们不能时常回去。虽然故乡之于我们的概念渐渐模糊,可是“家”却在我们心里日渐强大,因为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