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爱情中的负心人永远都被谴责和唾弃,但那些负心人的内心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呢,比如,一段千古绝唱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里的那个李甲,亲手将杜十娘从烟花巷里解救出来,然后又亲手将她卖给别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或者他的故事可以这样讲:
我生于明朝万历年间一个官宦人家,身为长子的我被父母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也真的是一个乖儿子,来到京城做太学生,刻苦学习,期待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一日闲暇无事,我去城南的“教坊司”消遣,认识了红极一时的名妓杜十娘。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了她,虽然身在风尘,但她却有着出尘的清纯和绝世的美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性情温顺,知书达理。十娘也爱上了我,不是烟花女子爱恩客的那种爱。我们就像一对小夫妻那样过上了两两相对的日子。
不知不觉钱花光了,老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只能与十娘告别。但十娘却告诉我,她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要我为她赎身,我们好永远在一起。我大喜过望,老鸨看我已经山穷水尽,索性同意只要我能在十日内拿出三百两银子就可以让十娘自由。杜十娘取出缝在被子里积攒多年的150两碎银给你,我终于设法凑足剩下的150两银子,给十娘赎了身。
这本应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最难的一段路我们都走过去了,余下来应该是一条坦途。我也希望故事能够这样写,但在携十娘返家的路上,我遇到了富贾孙富,他见十娘美貌,心生歹心,假意和我攀谈,在得知十娘的身份之后,孙富劝我:“你父亲位高权重,家族在当地颇有声望,你娶个妓女入门岂不是让他们成为人前的笑柄,你岂不落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下场?!”
他的话就像一条毒蛇,钻进我心里最惧怕的地方。他见我开始犹豫,又接着说:我对十娘十分有意,不如我给仁兄千金,你将十娘转让给我,这样你可以回家有个交代,我也不会亏待她,你我两全其美,你看如何?
我猪油蒙了心,回去和十娘商量,我本因为她终究是一个烟花子女,与其和我回那个不愿接纳她前途未卜的家,不如和孙富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十娘听了我的话,如五雷轰顶,但她没有哀求我改变主意,其实她若是求我,我只怕也狠不下心来。
第二天十娘早早的起来,盛装打扮,我从来都没见她这样美丽过。她走到船头,唤孙富将许诺给我的千金搬过船,不要反悔。自己却打开手里的盒子,把原来准备和我共度余生的金银珠宝一把一把地丢进水里,她说她恨孙富拆散我们,恨我的软弱,恨自己有眼无珠所托非人,最后,她将百宝箱一抛,纵身跃入滚滚波涛之中,被江水吞没时她披风上的一抹惨烈的红,是她留给我的最后记忆。
我被人骂了几百年,我对不起十娘,但我只希望有人能够明白,我不是一个坏人,我也有苦衷。曾经为了她我也抗拒父命,冒着甘愿被家族驱赶的危险,我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我们要真的走到一起太难了,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感情就让我的家族蒙羞,我不能那么自私。
是的,每个负心人都能为自己找到苦衷和理由。他们也会努力替自己辩护,强调一念之差,强调外界的压力和自己的不得已,“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不想再爱你了。”
在爱情中负心的不一定是男人,女人也有。
再讲一个现代爱情故事。
她在人生的低谷选择了他,他的温厚、绵软和沉稳恰好能够医治她在感情上曾经遭受的创伤。而他用来弥补自己在能力、相貌上的平淡的优势,是他对她比任何人都用心。
然而她逐渐不能满足婚姻生活的平淡,不愿意忍受自己的后半生和一个平庸的男人分享。她在他面前那么有优越感,“相貌好”、“能力强”,本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更值得去爱的男人。淘汰他,是她奔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她开始为自己寻找借口,变心了,就什么都变了。温软、忠厚这些宝贵的品质都不值钱了,遮盖不住平淡和无能带来的厌倦。她看他不顺眼,不由自主的挑剔、不满,论证他到底有多么的配不上她。不管男女,在想要分手的人的嘴里,男人必然是猥琐的,女人必然是刁蛮的,自己必然是委屈的。
很多关于变心的故事,其实都很单纯。当事人纠结辗转,细说从头,是竭力想让别人理解:我不是变心了,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有苦衷。
在一段双方都心甘情愿的感情中,哪里有什么好人与坏人之分,谁又真的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这些负心人,并不一定是一个坏人,只是自私了一些,混账了一些而已。但因为懦弱、自私而无法将感情坚持到底,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坏人”了。
真正的爱谢绝苦衷。之前不管有多么华丽的铺垫,后面只要跟了“但是”、“不过”这类的字眼,统统都会归于零。
很多变心的人会强调是环境变了,对方变了,其实不是对方在变,更不是环境在变,而是自己的需求在变。爱情被削弱之后,勇气和耐心也会同时被削弱。不能再往前进一步的前提是,感觉对方已经不值得自己那么做了。
变心不需要理由,变心就像处置不当的时候食物要腐烂一样,神佛都挡不住。变心可以没有理由,坦荡的人应该勇敢承认,“我就是变心了,我就是不爱你了。”不要替自己辩护,不要编造各种理由搪塞对方,这都会成为继失去爱情之后的第二次伤害。
如果将生活当做一程急行军,掉队的人就可能会被淘汰,这是感情世界的残酷定论。如果注定不能忠诚于自己的诺言,就请抛弃那些廉价的同情和愧疚,认认真真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止不了伤痛,失掉爱情的人依然会汩汩流血,但曾经的爱必须借着这句话来安葬自己失掉生命的魂灵,若干时日之后,唯有这句话才能让往事得到善终。被爱情负了是可以痊愈的,被人性负了太难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