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后忽然长了两株向日葵。细细的杆,撑着大大的花盘,澄黄明翠,昂头向天。
之前一直以为只是棵杂草,直到它开了花,向了阳,才忽然醒悟,刹那间便在心中载满了欢喜。
走过它们的时候总会暗暗期盼它们能迅速生长,在这孤单的草坪边沿上长出一排挺直的腰杆,开出一排灿烂的脸庞。
毕竟生活被压抑了那么久,忽得了这样的鲜艳颜色,任谁也会这般欢喜雀跃的吧。
好景不长,学校要进行除草了。两株开得正欢的向日葵被少年细嫩的手狠狠地拔起,他们将向日葵移到了花盆里,两个花盆,两个地方,两处闲愁,我想,那应该会是一种相思。
本来相依的两株生命,忽地分离。一夜之间,挺直的腰杆开始疲惫弯曲,高昂的头低下无语,微笑的脸藏在阴影里,鲜艳的颜色同样澄黄,却是萧瑟的孤寂容颜。
我与学弟们玩笑:是否愿意与我打赌?我赌它们不再能成活。
葵花在几日后死去。同样的姿势,同样憔悴的花盘,仿佛是因了载了那样多的相思与伤,才会如此沉重,如此悲凉。
相依为命的岁月已在它们的骨子里刻下了有关感情的依赖习惯。它们习惯了一起发芽,习惯了一起被人当做杂草,习惯了黑夜低头细语分享同一种孤寂,习惯了白昼昂头微笑分享同一种欢喜……它们知道彼此在什么时候会害怕惊恐,它们知道彼此的根在哪里,在彷徨的时候,他们懂得该用哪一种力道将对方牵紧。
恕我总擅自想像这般多的虚无。而我宁愿相信这些,因为我信的,草木有情。
草木如人,孰能无情?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份或大或小的依赖。从我们的孩提而始,随岁月成长,一点一滴融在昼夜的交替里,荡出圈圈涟漪,至生命而终。
当我们足够长大了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否认渴望相依的本性。此时的依赖不再是跌倒时的故意喊疼、考差了哭得很大声,此时的依赖已是因为满腔的欲望、孤寂、不安在激烈碰撞。
于是有人娇娇嗲嗲地在男子面前端着公主模样狠狠撒娇。她们要的是一种疼爱,一种千依百顺的宠爱。她们依赖着男子们的甜言而活,依赖着娇宠而存。看似华丽,却只能在青春时盛开。危险而可怜。
有人将爱情当成相依凭证。爱得浅的,一个一个地轮换对手,企图在浅薄的牵手里博得不受伤害的相依,却在轮换的交替中,逐渐丢失了相信的能力,一个两个三个……最后,谁也不得相依缠绵。爱得深的,死心踏地地相信身边的那个人会如磐石般致死不移,仿佛旁边的那个人,牵着的手可以有让世界安定的魔力,而在年月的死守中甘心熬成一身的伤,而所谓的正果,却少之又少……
或有人大声宣称,自己坚强独立,无所想依。可只有自己明了,在某个时候,心底翻滚的落寞,是怎样地汹涌澎湃,于是开始依赖了香烟、美酒、网络、歌舞,在迷失中依赖,在依赖中迷失。
相依,相依,单方的依赖太过疼痛,相依的美好在于有两个人的全情投入。
相互依存,久违了的四个字眼,含在舌尖,有微微的风,凉着温润,凉不透传说。
仿佛那样遥远,相互依存,有那样的困难。
因了太多的麻木,找不到了太多的情感,无法在阳光下承认自己的软弱,于是只能哀悼那两两相依的向日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