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漫漫红尘路上,破败的鞋踢起飞尘,有时浓,有时淡。
这是属于我的痕迹。尽管,未及回首,它们已被掩埋。
大太阳红得像梦,远方的海市,总是瑰丽妖媚,我前进一步,它后退一步。
我的所有青春,都已化成汗水,被风抽干。我开始焦渴,但我不能停下。身后,是更深的红尘。
于是我继续跋涉,直到青丝如雪,瞽目残牙;直到伛偻蹒跚,步履维艰; 直到季节已不再尖锐,没有一朵花可以唤醒我; 直到天黑,直到天明,再黑,再明,然后在某一个平凡的晨昏轰然定格; 直到,尘归尘,土归土。
那时候我多么年轻,甚至,有些稚嫩。我像一匹初生的马驹,挣脱所有的羁绊,狂野地奔跑;我放肆地笑,尽情地哭,呲着还没换的乳牙仰天长啸,把金子一样的阳光笑得光怪陆离,一片片碎在我的脚下。 那是个没有往事的时代。我毫不在意地往前奔跑,像编织红尘的一柄梭子,到处奔突。有时,我偏离了本该保持的经纬,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快回来,世界一直在微笑。
渐渐地,我感到自己太贫穷,太简单,太软弱,太孤独。
我需要一些东西,一些后来我认识的东西,披挂到我的身上,使我看起来更健壮,更富有,更充实。
我开始寻找它们,一样一样,沙里淘金,水中捞月,顾此失彼,进退失据。完美的,缺憾的,似是而非的,貌合神离的,披挂了一身。
我又开始奔跑,有时候歇一歇,才发现我早已回到了大多数的道路上,周围什么时候已经那么拥挤,我再也没有自己的地盘,可以安心地睡一会儿,我怕,醒来时会一丝不挂。
我突然奇怪地发现,我并不是在奔跑,我只是在走着。
身边的人开始掉队。我暗自欢喜,仿佛又得到了一件闲置的行囊。回头看看身后,那么多人在奔跑,但是,他们追不上前面走路的人。
这样的时候,我需要一些爱情。
我在风沙中睁大眼睛,寻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开始相爱,这让我觉得温暖,但是我无法保留它,从爱开始,我学会了孤单。
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叶子,但是没有任何两片完全相同。我站起来,拍拍手,和身后的人说,看,就是这样。
我开始衰老,像一匹走向屠场的老驴,铃儿叮当,蹄声细碎,我一身披挂,有模有样地蹀躞着。
这一回,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喘息太刺耳,在每一个拐弯的地方,我都会停下来,偷偷地抚摸自己。
我开始那么喜欢一个人的夜。 我热泪盈眶地回望来路,风掩埋了我的足迹。
我行走在漫漫红尘路上,破败的鞋踢起飞尘,有时浓,有时淡。 而尘埃自有尘埃的自由,尘埃的快乐,这世界,无非是一颗巨大的尘埃。
所有的尘埃都有自己的路,我也将归向它们。这漫天的红尘,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落幕时,尘归尘,土归土。
我奔走在来路和归宿之间,快乐如一匹苍老的驴子。 直到季节已不再尖锐,没有一朵花可以唤醒我;
直到天黑,直到天明,再黑,再明,然后在某一个平凡的晨昏轰然定格;直到,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