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说，“有种女人是过冬的咸菜，春天的新鲜果蔬一上市，她就被无情地抛弃了。”苏西觉得自己就是周离的“咸菜”，随时被他弃置一边。比如今天早晨，经历7天零8小时的等待后，周离却突然说：“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你去把机票退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海南。”对周离而言，会议、客户、狐朋狗友都比苏西重要，不陪她去旅行，他有的是事情打发时间。但苏西不同，人生地疏的S城里，她只有周离。

　　当着周离的面，苏西将两张机票撕个粉碎，咬牙切齿地说：“成天开会见客户，你也赚了不少加班费，何必在乎这几个臭钱！”苏西盛怒下，周离从不与她纠缠，生怕她絮叨的埋怨耽误他接一单生意。“你现在不冷静，我先去忙，等你平复了我们再谈。”每一次苏西最需要安抚时，周离总是用一句最简洁的话语开脱，匆匆逃离现场。

　　在站台等车回公司销假时，那个细眉小眼的清瘦男孩李然拍拍苏西的肩膀，“嗨，你今天印堂发黑，眼神涣散，看来时运不济哦。”苏西挑眉瞪他一眼，心想，他要是穿黄道袍再举杆旗就更像半仙了。男孩被苏西盯得失了方寸，红着脸说：“我住你对面。早晨看见你站在阳台上边哭边抽烟，看你换衣服出门，我猜你要去上班，所以跑下来跟你说，天塌下来的事都会过去的，最要紧的是别放弃自己。”苏西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农民房的邻楼之间只有一臂之遥，拥挤得藏不住任何秘密。苏西恨透了这个破败的住所，却又无力负担更安全的公寓。检阅了她忧伤的陌生人也许不止他一个，却只有他，斗胆冒昧地给她安慰。

　　苏西微笑道谢并与李然交换了电话号码后，这个糟糕透顶的清晨，因为一个陌生而关切的问候，令她感到些许的愉快。

　　谁在我的身旁守护

　　青红萝卜和筒子骨已从厨房飘出香味，周离才在MSN上说：“今晚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发布会，不能陪你吃晚饭了。”苏西冷笑，二话不说地关闭对话窗。

　　红烧鲤鱼色泽鲜艳，盐水菜心青翠欲滴，骨头汤香气四溢，苏西想，我总不能浪费自己的心思。突然就想起李然，冲下楼打他的手机，“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的提示才让她记起，李然同样也是住在时常没有手机信号的农民房。苏西苦笑，爬回6楼，站在阳台上扯开嗓子喊：“李然！要不要过来吃饭？”

　　白衬衣和白西裤的衬托下，使李然多了几分儒雅，然而视线扫到他手中的花束和水果时，苏西刚活跃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花是街边卖的3块钱一株的泰国兰，苹果也是菜市场卖的2块5一斤的烟台苹果。“这身衣服好看吗？很久没买衣服了，就把今天刚发的工作服穿来了。”迎着李然真诚憨厚的笑容，苏西微笑附和，酸涩的情绪却在体内弥漫，李然和她一样都是勤奋善良的人，但为什么好人总是得不到生活的优待？

　　将两菜一汤扫空后，李然一面抢着收拾洗碗，一面喜出望外地说：“以前我吃盒饭时就闻到你这的饭菜香，今天亲口尝过，才知道你的厨艺果然不一般。”“那你以后常来。”苏西脱口而出，生怕考虑会令自己丧失开口的勇气，“你加我MSN吧，想来吃饭就在网上说一声，我给你做。”李然麻利地将洗净的碗筷放入橱柜，回眸一笑，“我上不了网，白天公司不让上网聊天，宿舍也没装宽带，刚到S城3个月，试用期工资不高，能省就省呗。”比起周离，李然有更多的时间与心思关心她，可是，要如何接受一个混得比自己还差的男人的关爱？苏西不语，背过身，红了眼眶。

　　觉察到苏西的失落，李然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到超市，花8块钱买了两双橡胶手套，将蜜桃红的手套塞给苏西，自己则套上苹果绿的手套。“以后比1根手指就代表 ‘来吃饭吧’，2根手指表示‘下楼走走’，3根手指表示‘心情不好，陪我聊聊’，4根手指表示‘晚安，好梦’。“李然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这样又省钱，又不怕喊坏嗓子，多好！”苏西被他稚趣的样子感染了，套上粉色手套摊开手掌问：“那5根手指的暗号是什么？”李然霎时涨红了脸，喏喏应道：“还没想好，想好再告诉你。”

　　当晚熄灯前，苏西下意识地朝对楼窗户举起4根手指。很快，对面也升起4根淡绿色手指，俏皮地在窗口晃动，仿佛是李然恳切地说：“苏西，晚安，好梦。”顿时，阵阵暖意袭上胸口。

　　我究竟是你的谁

　　李然的出现，令周离的缺席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需要戴上廉价的手套比划手指，苏西便能轻松地找到一同吃晚餐、一同聊天、一同散步、一同道晚安入梦的伙伴。周离理所当然地将苏西的疏远视为懂事，并买了条白金项链“奖励”她。为她戴上项链那一瞬，周离的手机不识趣地响个不停，苏西若无其事地说：“你有事先走吧。 ”大门在周离的背影与苏西之间重重地关上，苏西默默取下项链放入抽屉，竟找不到难过的理由。

　　七夕情人节，周离终于腾出时间陪苏西看夜场的《变形金刚》。电影开场半小时，周离接完电话便支吾地说：“老板说有个方案必须今晚搞定。”“那么晚，老板不用睡觉吗？”苏西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冷眼说：“我不是小孩，拜托你撒谎也找个好理由。”这一次，周离没有拂袖而去，而是低声呵斥：“没有信任的恋爱有什么意思？你爱信不信！大不了就分手！” 旁人探询的目光令苏西无地自容，她并不怕分手，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狼狈的结束。当着周离的面，苏西拨通李然的手机，不容置疑地命令：“我在南国影院，你快来接我。”

　　电影院门口，李然气喘吁吁地说：“你宿舍的灯一直黑着，我怕你要找我打不通电话，就一直坐在楼下，没想到你真找我了。”望着大汗淋漓的李然，周离这才肯相信，除了他，苏西还有其他选择。周离死死攥住苏西的手臂，盛气凌人地命令：“不许走！我也不走，陪你把电影看完。”李然无视周离的存在，温柔地凝望着苏西说：“你想走我就带你回家，你想看电影我就买票陪你。”眼泪汹涌而出，苏西奋力挣脱周离，哀泣央求李然：“立刻带我走，现在！”李然张开细长的手臂搂过苏西的肩膀，像《变形金刚》中守护者大黄蜂一样，将她牢牢护在胸前，大步流星地将周离甩在身后。

　　离开了周离的视线，李然很绅士地松开搭在苏西肩上的手，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到5根手指的暗号了，那代表我想你，全心全意地想。”苏西知道他渴望等到的回答，而她只能佯装听不懂他的告白，侧脸望着窗外保持缄默。在S城挣扎生存了2年，苏西一直想离开农民房，也许和周离在一起未必能离开这贫穷衰败的鬼地方，但若选择李然，她仅有的青春也许将在此耗尽。

　　苏西不想再做周离的咸菜，但也不忍心见李然做她的咸菜。入睡前，苏西破例没有用暗号道晚安，却仍忍不住张望对楼的窗口，当一只淡绿色巴掌固执地亮在窗前时，黑暗中的苏西泪如雨下。

　　牵着手就能抵抗寒冷

　　对于不得不终止的感情而言，绝情或许是最好的分开，因此苏西选择了不告而别。周离在苏西搬家及更换手机号码后，意外地出现在她的公司，笑容灿烂地攥着两张飞往三亚的机票恳求：“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疏忽了你，能不能念在两年感情的分上，给彼此一个机会？”与周离结婚摆脱贫困一直是苏西的梦想，尽管中间问题重重，眼看冲刺的红线近在咫尺，她也只能说服自己：“经历这么多事，或许真的应该重新开始了。”

　　等待得太久，三亚的碧海银滩都让她提不起兴致。公式化的亲热后，周离倒床呼呼大睡，留下苏西索然地看电视打发时间，电视里，郑秀文一本正经地说：“真爱就等于爱情减性，完事后你最想的那个人，才是你最爱的人。”苏西缩成一团放声恸哭。在与一个男人水乳交融后，她竟难以自持地想念另一个连手都不曾牵过的男子，想念他的笑和安慰，想念他送的廉价的鲜花水果，想念他幼稚而有趣的手指传情。

　　苏西一意孤行地赶回S城。一下飞机，苏西迫不及待地打车回到她日夜企盼想要离开的农民房。苏西赫然出现，李然从床头摸出用旧的蜜桃色橡胶手套，一本正经地问：“小姐，你是回来取它们的吗？”苏西不接腔，夺过手套熟练地戴上，坚定地摊开手掌举到李然眼前，“我回来，是因为我想你了，全心全意地想。”

　　与李然深情相拥的一瞬，苏西明白，短期内她是离不开这处找不到信号又藏不住秘密的贫民窟了。但有什么关系？咸菜虽不如新鲜大白菜起眼，可是，腌过的菜才可以储存很久很久，就像爱情。因为一无所有，感情无可粉饰，反倒更真实。

　　冬天就要来了，也许生活清苦，但两人牵着手，就能够抵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