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的文人墨客,总喜欢把自己比作苍松翠柏、寒梅修竹、霜菊幽兰等,因为这些植物或姿态美好,或气味馨香,或扎根于贫瘠的山岩石壁而茁壮生长,或披盖着秋霜冬雪而傲然盛开。这不能简单解释为文人的癖好,确切地说,这是文人们给自己所选择的人格定位。
屈原的作品中有许多"美人香草"的描写,读者可以从中读出屈子不同世俗的高洁情操和精神追求。东晋陶潜有一首诗:"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显然,诗中的"青松"正是作者的化身。郑板桥爱竹也善画竹,他自己也像竹一样,虚心而正直,坚韧而有节。林逋自称"梅妻鹤子",以梅为妻,终身未娶,若作深层分析我们会发现,所谓"梅妻"其实是林逋另一个精神上的自己,林逋对梅的痴爱,带有浓重的自恋色彩……
诗人的这种现象也时常表现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我们大都有过在情感上与身边某事物发生沟通的经历。写到这里,我记起了一段往事:那是一个凉爽的初秋的傍晚,我和父亲在院子里闲聊。院子里长着许多树,有桃树、榆树、槐树、香椿,还有一棵老枣树。枣树上结满了青玉一般的枣子。我们站在枣树下,父亲给我讲他的过去……忽然,父亲走近那棵枣树,一边伸出枣树皮般的手抚摩着粗糙的树干一边动情地说:"我就是这棵老枣树啊。"
我早就听母亲说过,这棵枣树是三十多年前父亲从野地里移来栽上的。当初只是一株弱小的幼苗,如今已长成合抱粗细。树身佝偻着,苍老的树皮呈黑褐色,它也和父亲一样老态龙钟了--但我知道,每年我都能吃到它结的又甜又脆的枣子。
此时此刻,我想:这枣树难道不是父亲给自己所作的人生定位吗?父亲普通地就像这普通农家院落里的一棵普通的枣树,耗尽毕生汗水和心血,抚养出四个健康的子女,无私无求,无怨无悔。
像父亲一样,我也是一个善良的普通人。那么,我该活得像什么?一抬头,窗外是一株垂柳。正值初夏,满树细叶,万条悬丝,浓浓的绿意,一股脑从窗口涌入我的书房。柳树是极普通的,沟坎地头墙角路旁都有它的身影。它随春雨吐芽,随秋风落叶;它不同时令忤逆,不与风物争丽,活得自由而潇洒,像一串儿童的纯真笑语,像一首浪漫的抒情小诗。能够活得像一株垂柳,也该是一种不错的人生境界。
一阵风来,窗外垂柳的柔软的悬丝随风披拂着;我不由自主地拢一拢额前的一缕长发,对着那棵垂柳,嘴角绽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