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前夕,我打电话给年近八旬的老母亲,我决定回乡看望她。可是,临行前我接到电话要赶到上海浦东机场迎接从西北来的客人。在上海浦东机场,二姐来电告诉我说母亲身体不好,吃不香睡不着,整天呆呆地坐在门前张望着村口。
上海回来的第二天,我顾不上劳顿,一路风尘仆仆地驱车往回赶。
自从我离开政府机关后,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离乡背井,浪迹天涯,多年未曾回家过年,平时打个电话也成了奢侈。常言道“母亲对儿女的心思如路长,儿女对母亲的心思如筷短。”的确,工作之地只因离家较远而很少关心过母亲,而母亲也从未责备过儿子,每次母亲在电话中对我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过得好”。
母亲中年丧夫,她以单薄瘦小的身躯和极顽强的毅力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她省吃俭用,不仅清偿了父亲生前因病而欠下的债务,还供养我和弟弟完成了学业。二十六年过去了,母亲依然孤寂一人,一直拒谈再婚,至于何因,直到现在她仍然保守着这个秘密,我也不敢多问。
在我离职之前的那段工作稳定的时光,我曾接母亲到县城安享晚年,尽一个儿子的一点孝心。母亲身处繁华都市,却怎么也忘不掉乡下农妇的本色,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忙个不停,还非得让我向城郊的老农要了一块地种栽蔬菜。
母亲爱看越剧,虽不识字,但能听懂乐调、看懂情节和知道剧情,每天我上班之前都会为她调好电视戏剧频道。为了让母亲适应城里人的生活,我带她学会买菜,熟悉公园、商场超市。最后,母亲还是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说城里人多车杂、出门就得化钱,决意要回到下乡,但我明白母亲执意回乡的真正理由。
母亲曾流过三次泪。父亲去逝的那天,母亲为失去朝夕相伴三十多年的夫君而流泪,为年少的儿子罹受少年丧父的劫难而流泪,这是痛苦绝望的泪,以致于我现在一见眼泪就害怕,得了难以治愈的恐泪症;我高考的头天晚上,母亲因借不到我去县城赴考的盘缠而流泪,这是无助无望的眼泪,这是世态炎凉的眼泪;七年前的七月,母亲因我不听话背着她婚变而流泪,这是她没有管教好儿子、对不起我父亲的愧疚伤心的泪。
车抵村口,母亲已早早地站在寒风凛冽的路口等候。见到母亲的刹那,让我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岁月的绝情,什么叫心灵的震撼,什么叫内心的酸楚。半年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母亲头发更白了,皱纹更深了,身板更瘦弱了。母亲用满足的微笑将我迎进家门,虽然无言无语,但我能感受到母亲此时此刻心情。
相聚是短暂的,母亲目送我上了车。当小车快驶离村口的那一刻,我从后视镜里蓦然看见风烛残年的母亲仍站立在萧萧瑟瑟的寒风中……
母亲,儿子除了给你一头白发一脸皱纹一颗碎心,还能给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