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想来,已有好久未曾踏上这一条铺满月色的小路了。静谧的时间流,斑驳了满池的荷,在树影中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独自踟蹰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望着前方黑黢黢的那头,我的心便一点点滑落。天很晚了,可是,我却真的不想回去。抬头望天,唯有月和我独叹。可惜,月依旧明,斯人不再,春何去?晚风习习,吹到身上的却是刺骨的凉意。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我仿佛听见,我往日美好的记忆从衣服的摩擦声中悄悄钻出,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母亲,曾在这里给她的丈夫、儿子、女儿洗过多少件衣物!有多少次,她风尘仆仆地踏着晚霞走上这条坎坷不平的道路,挎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和着漫天的星宿走完这条蜿蜒曲折的小道,载着满面的疲惫,飘荡着一身的洗衣皂香气!有多少次,她在黑夜里,在河床上独自哆嗦?有多少次,她在小路上跌倒,在疲惫里忍饥挨饿?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力量,使母亲在一天的奔波之后,还能饿着独自到河边洗完所有的衣服,即使洗到小半夜。这是一份怎样的勇气与耐力啊!那时,我所知道的,就是可以每天快快乐乐地穿上清新干爽的衣。
我的母亲,也曾在这条路上,三年里,风雨无阻的给我送饭。把一个饭盒,包上厚厚的棉,盛着满满一盒母爱的心。她是怎样准时给我送到的,她是怎样焦急赶路抑或等待的,她是怎样在一些人不理解的目光里坚持下来的?我无法想象的到!是的,直到现在,我也依旧无法想象!
然而,那个时候,我却开始讨厌她了:讨厌她在我吃饭时絮絮叨叨;讨厌她总是不修边幅,在一片姹紫嫣红里像只丑小鸭;讨厌她只知道在家做饭洗衣,不懂得时尚,不会挣钱,没本事。我的讨厌,与日俱增。于是,我们渐渐地便有了隔膜。其后的日子里,我们都很压抑,甚至于放假,我都很少呆在家里,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躲在朋友家。即使如此,也未能避免母亲和我的正面冲突。在被我吼了几次后,母亲再也不叨唠着让我好好学习,再也不穿的随随便便去给我送饭了。母亲,开始在自儿子面前沉默,沉默的令我心疼。我也开始慢慢的学会在她面前温颜细语,然而,心里的疙瘩却怎么也解不开。
长大了,我到外地去上学去了。离去前的那一夜,我跟父亲一起在这条小路上等我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每天傍晚,要跨上这条小路,去河的对岸上夜班。每天深夜,要克服重重恐慌及劳累,顺着这条小路,回到家里歇息。两年啊,整整两年,母亲啊,你是怎么做到的?何况,你白天还要给我们洗衣,做饭,给我送饭,受我的无名气。
母亲回来时,月正明,春意正浓,满池的虫鸣,满池的花香,满池的萤光。当我从无尽的思绪中走出来时,看见了我的母亲,正蹒跚在这条小路的那头。我忽地窜向母亲,紧紧地抱住她,泪水便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哽咽的声音在我耳旁回荡,当我看见泪流满面的母亲时,我第一次知道了母亲的劳累、母亲的苦衷、母亲的宽容、母亲的无助、母亲的爱。我感觉到了母亲深深地、眷眷地爱子之情。母亲啊,你为我劳心劳力了这许多年,然而,时至今日,儿才能明白这份迟来的感受,才能和你产生强烈的共鸣,才能诚惶诚恐的怕失去它!
如今,儿再次踟蹰在这条小路上,聆听着这份爱的倾述,抚摸着这份爱的痕迹;却也再看不见您了——我的母亲!您为了挣钱,千里迢迢的独自一人漂泊异乡,这份恩情,叫儿怎能忘却?
路的前方,依然很美,美的让我心疼。路,是爱的记忆。爱,是路的灵魂。母亲啊,你是儿永久的伤,永久的心魂,一片净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