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小孩追着自己的爸爸甜甜地叫,当爸爸的就把自己的小孩抱在怀里,用胡子去扎他们稚嫩的脸,高兴地亲他们,还抱着他们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心里既羡慕又纳闷: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妈妈告诉我,爸爸死了,在我还未满两岁的那个春节。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觉得这件事情好象没有那么简单。
偶尔听到大人们谈论一些后爸后妈折磨孩子,孩子长大后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自己的亲爸亲妈,等等诸如此类的故事,幼小的我才知道:原来大人离婚也可以让自己没有爸爸或者没有妈妈。我幼小的心灵于是开始怀疑:说不定我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妈妈故意骗我们说爸爸已经死了,是怕我们去找爸爸。特别是妈妈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拿我们撒气、打骂我们的时候,我就更坚定了要找到爸爸的决心。每当这时,我坚强地忍住眼泪,心里默默地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亲爸爸,因为那样我才有幸福。
十岁时,妈妈怕我在乡下玩疯了,荒废了学业,找关系让我转学到了县城最好的小学。妈妈还告诉我说爸爸曾经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这让我有了更加丰富的关于爸爸的想象力。我常常特别留意有没有男老师长得象爸爸。当然,关于爸爸的印象,我是从一张相片里得到的。相片里的爸爸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有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头发微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时我们学校是全省的重点小学,我们班是全校最好的班级,经常有外县、甚至外省市的老师到我们学校参观学习,到我们班听老师讲课。每当这时我就想:说不定我爸爸就在这些来听课的老师当中,他就在后面跟我们一起听课!你可以想象,这对于一个孩子,是多么大的动力!那时我举手发言特别积极,声音也特别洪亮。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往后面看,去寻找那张与父亲相似的脸庞……但下课后我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位老师的脸,看他们一个一个地走出教室……但两年过去了,我很失望。我想,也许爸爸调到别的什么学校去了,根本没有机会来我们学校听课。
带着这样的秘密,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重点中学。
初中的班主任老师曾跟爸爸同事,他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爸爸的事情。我对爸爸还活在世上的幻想终于破灭,变得极其敏感而自卑。
在自卑与彷徨中,我出色地完成了初中的学业。出于一种无奈,我上了护士学校。在这里,我第一次懂得了死亡的含义,也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我这一生都不可能享受到父爱,享受到那种父女之间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了。然而,就在这时,教我们微生物与寄生虫课的李老师来给我们上课了。
李老师40岁左右,有一张清秀的脸,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头发微卷。他讲课的声音不大,但很认真,通俗易懂。那一天,当他走上讲台的那一刹那,我简直惊呆了:这不是我爸爸吗?他跟相片上的爸爸一模一样!脸盘清秀,眼神忧郁,头发微卷……他跟爸爸就象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那一堂课我根本没有办法听进去。下课后,我赶紧多方打听,失望地知道了他是永兴人,而且他姓李。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爸爸呢?!我爸爸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在我还没满两周岁的那一年春节,他充满遗恨地死了!
人死不能复活,我本不该愚蠢地抱什么希望。但这个象爸爸的李老师给了我莫大的心理安慰和精神寄托。他每周都会来给我们上三节课,每次只要看到他,我就会特别地安静,心里就会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喜欢上他的课,喜欢听他的声音。有时听完他的课,我会不自觉地跟着他走出教室,悄悄地尾随他,看他回到家里,把门关上。我默默凝望那扇窗,幻想着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父亲…
知道了他的住处后,我有事没事常常从他家的门口经过,为的就是能多看一眼这个酷似父亲的人。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是爸爸他改名换姓?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我步入了社会。社会是多么复杂啊,书本上学的、老师教的与现实生活相距太远了,我们在学校时认定的那种价值观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找不到出路,我该向谁去请教?谁会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如何处理好上司和同事的关系,如何处理好工作和生活的关系,如何处理好友谊和爱情的关系。这时候,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如果爸爸还活着……”
如果爸爸还活着,他总该告诉我,领导说的总是对的,即使不对,也不能当面顶撞,而要迂回地处理好,等他高兴的时候,再和颜悦色地说出自己的建议和理由,要尽量给领导一个好的印象;如果爸爸还活着,他总该告诉我,工作是安身立命之本,要恪尽职守,爱岗敬业;生活是生命的音符和韵律,要想生活多姿多彩,就要热爱生活,善于学习,善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如果爸爸还活着,他总该告诉我,朋友是人生宝贵的财富,朋友之间应该真诚相待,倾力相助,没有朋友的人寸步难行;而爱情是男女友谊的升华,是相约相守终生不变的承诺!
可爸爸死了,没有人告诉我这些该懂的道理。在人生的道路上,我觉得自从步入社会,自己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和蹒跚,甚至和着血和泪……
好在我坚强地挺过来了!现在,我已是一个高中孩子的妈妈。每当听到歌里唱“工作的事情跟爸爸说说,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谈谈”,还是会忍不住黯然神伤。回想起自己的成长过程,多少的孤独落寞,伤心彷徨,多少的欲哭无泪,求助无门;步入社会后在工作中遇到挫折时那种无处诉说的痛苦,生活上遭人算计后那种委屈愤懑和无可奈何,使我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父爱如山。
父亲啊,你过早地抛下了我们,可父爱这沉重的话题却困扰了我的一生!
今天是父亲节,愿天下父亲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为了他们的家,为了他们的儿女,也为了他们自己。